2016年2月19日 星期五

水乳交融 --談文言文在白話文裡的運用

刊登於聯合報
寫作技巧/水乳交融 談文言文在白話文裡的運用


據說作家張大春曾去信邀請歌手周華健吃飯:「呼爾持琴兼抱酒,趁月明星爛人無事,從渡外,到雲裡。」渡外,指周的工作室「擺渡人」,「雲裡」則指張的新店居所。此信何其太雅?周接信後,竟不知如何回函。(註)
這年代,誰這麼約人吃飯?大概除了詩魂猶在的文人。
    文言文在某些人眼中,早該擺進歷史博物館,但張大春卻有一番精闢的詮釋:「文言文與白話文不是兩種語文,而一種語文裡不同語意密度的組織方式。」白話文較接近口語,語意的密度疏鬆,但文言文不同:
「文言文心摹手追,仿經道史;脫胎於詩書之詞,鍛魂於典籍之語。大多數不能湊泊欣賞的人,是苦於文章中難以貫通意思的語符太多,也就是說,在語意密度過高的詞彙之間,沒有聯通架構的管道,如人行路,當面錯失,那是由於我們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。」(引自張大春臉書)
張大春示範兼說理,用文言文體說文言文,以「心摹手追,仿經道史」為例,二字一組,語意繁密,這是白話文無法企及的語意密度,若勉強改成白話文述說大意,「文言文是用心揣摩,追隨仿效經、史典籍的語言」,字數增多,句型也不若文言句法齊整,顯得粗枝大葉。
    文言雖有音韻鏗鏘、語意緊密的好處,但這年代說話若「仿經道史」,聽眾不免瞠目結舌;若是書寫滿紙文言,又非要有極大能耐不可,即便寫就,觀者除了頂禮膜拜,難保不會供奉於廟堂,顯得曲高和寡。
最佳策略便是在白話文中善用文言句法,使文章疏密有致。余光中善於鍛造語言,以〈黃繩繫腕〉為例
「我們依禮脫鞋入寺,剛跨進正堂,呼吸不由得一緊。黑黯黯那一座重噸的,什麼呢,啊佛像,向我們當頂纍纍地壓下,磅礡的氣勢豈是仰瞻的眼睫所能承接,更哪能望其項背。等到頸子和胸口略微習慣這種重荷,才依其陡峭的輪廓漸漸看清那上面,由四層金葉的蓮座托向高處,塔形冠幾乎觸及紅漆描金的天花方板,是一尊黑凜凜的青銅佛像。」
作者初見既高且沉的佛像,呼吸一緊:「黑黯黯那一座重噸的,什麼呢,啊佛像」,作者利用三字短句來表達人們呼吸急促、語不成句的壓迫感,以「呢」「啊」等語氣詞表現疑問與驚奇的情緒轉折,十足白話。但後文描寫佛像行文典雅簡潔,「望其項背」是成語,「依其陡峭輪廓」則略帶文言句法。語意疏密有間,語句長短有致,這是將文言句法融入白話文的例子。
白話文蔚為主流之後,文言文似乎隱居幕後,變成文化遺產,但浸淫文字者仍會從文言中汲取養分,淬鍊筆鋒,書面語亦不乏文言的流風餘緒。文言之用大矣!為文之人,不可小覷。



註:參考2013.12.9《中國時報》記者黃雯犀〈張大春文言揪吃飯 看傻周華健〉一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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